安露弥他们回到被巡逻队当做暂时集合点的教堂后,从其他巡逻队传来了坏消息,有人被魔物袭击成重伤了。
受害者是巡逻队的其中一员,现在正躺在教堂的长椅上痛苦地呻吟着,胸口包扎着大量绷带,宫城医生在全力抢救他。
原来每一支巡逻队都遭遇了数量不等的魔物,安露弥他们遇见的最多,其他队伍在面对魔物时也有做出抵抗,但只有负伤的那队有勉强击杀一只,奇怪的是,魔物们好像早有预谋一样,全部都只是纠缠一会儿就逃走了。不过它们的数量很不容乐观,根据宫城医生的回忆,毁灭落艮村的至少有25只,不包括魕魈魔还有另外三种魔物混在其中,他认为今天来的八成是试探的先锋部队,就像在落艮村那时一样,每天都会有数量不等的魔物来骚扰。
于是大伙商量从现在开始24小时轮流巡逻,并同时为即将到来的袭击做准备,增加了巡逻队的人数和武装,剩余的人抱着木板和铁片听令哐啷地补强路障。
安露弥和米歇尔因为勇敢抗敌受到了大家赞扬,米歇尔头一次被他人夸赞显得有点害羞而且不知所措,安露弥就大方多了,挺起小胸脯骄傲地接受了。
“也就是说他们是来侦查的吗?怎么可能..它们不是动物吗?”一位猫耳的镇民表示无法理解。
“有些魔物比人类更聪明。”米歇尔提醒道。“一般来说魔物都不是群居性的,复数不同种类的魔物能聚集在一起高效行动就说明在它们背后一定有一个首脑。”
“啊对!你还记得吗?飞鱼梭的人说过大部分都是杂鱼,只有一只不一样,那只就是首领咯?”安露弥把小拳头砸在手心,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随后又疑惑起来,“可是这都过去快一周了吧,公会怎么还不派别的冒险者讨伐呢?”
“就是啊,他们怎么能放任这群怪物残杀周边的平民呢?”
“上一个接下讨伐委托的队伍是飞鱼梭,他们都是一等上位的冒险者,既然连他们这种实力派的冒险者都不敌,公会理应马上换一批等级更高的冒险者过来,到现在还没动静,就代表那边真的再也找不出合适的人选了。”米歇尔沉思道。
“这样不就是完全放弃了吗?他们怎么可以这样?”
“不,迟迟收不到被害村庄的报告,恐怕公会那边也急得焦头烂额吧,没想到已经有3个村子被毁了,还有时候也真不巧,偏偏遇上了影响交通的雨季,就算他们现在就派人来,没有三四天是不可能到哈托斯菲尔德的。”
“切,看来我们最好做最坏的打算。”巡逻队的领头人吐了一口唾沫。
“你是指?”
“那群怪物随时都有可能来进攻,也许明天,没准就在今晚,这已经是战争了啊,战争,人手越多越好。”
“不管发生什么我和米歇尔都会抗争到底的。”
“唉,好吧,小家伙们,我很高兴你们这么有精神,现在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今晚还得拜托你们。”
不过他们还没来得及休息,就接着从辻谷那里听到了另一个噩耗,小爱又病倒了。
当他俩赶回家里时,小爱已经在床上失去意识了,呼吸微弱,面色惨白,孩子们都围在她的床边,既担心又焦躁。
“小爱早上已经喝过药了,可是从中午就开始不舒服,然后一直这样..吉恩先生不在家,该怎么办啊,姐姐。”
安露弥上前查看了她的情况。
“你们该干啥就干啥去吧,别打扰人家休息,这里只需要一个人照看着她就够了,我去叫宫城医生,她拜托你了,米歇尔。”她冲米歇尔面露难堪地一笑,他明白这个笑容在努力掩饰着不安,因此只有应声答应她的请求。待大家都从小爱的房间出去后,米歇尔重新搬了一把凳子坐在小爱的窗前,前些日子里他就是这样坐在这个小姑娘面前陪她念童话书的,如今却只能看着她痛苦不堪地病倒在床,无力和不安又一次在米歇尔头上盘桓了一阵。
安露弥心里知道,小爱的病情已经严重到了必须做手术的程度。但她因为忒雅斯教的影响对手术带有偏见,光是想想那个瓦伊拓小姑娘要被剖开肚子就心里犯怵,胃里一阵阵恶寒,如果可以她绝不会让自己的家人承受这种痛苦。没错,就如同吉恩家的孩子们都视她为可靠的大姐姐一样爱戴,她也把他们当做自己失去父母后仅剩的家人,绝不允许自己看着他们受苦,那些发生在他们身上的痛苦好像也让她感同身受似的,让她焦虑地无法思考。她冒着暴雨穿过小镇的街巷,翻过路障,额头上渗出的汗水变得凉飕飕的,到教堂找到了宫城医生。
“这就是她现在的情况?你确定她喝过药了?”
“是的。”宫城医生听到这话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眼镜耷拉在鼻翼上,他沉思了一会儿艰难地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手术。”他这样说道,安露弥早就料到了。
“您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非要让她受这种罪?”
“很抱歉,没有,老实说就连我也不确定该不该给她做手术,因为我没有自己主刀的经验,那孩子又那么小..实在无法想法她能挺过去。”他说这话时把头低得让安露弥看不清。
“不管怎么说,咱们都不能放着她不管吧,这样下去真的会死掉的!”
“可是..唉,可恶,我只能试试了,你们待家里别出来,我处理好这边的病人马上就过去。”
“..就没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这个答案似乎并不是安露弥想要的,她皱起眉的表情相当失望。
“没有,快回去吧。”宫城医生也有些焦躁,一反往日温和的态度。
她只好耸拉下耳朵,没精打采地回去。她在回去的路上撞见了正在抬着伤员的巡逻队员,正当她疑惑时,看清了那人的脸,那个伤者是代替他们值班的下一组的人,他被啃咬撕裂的腰部不断淌着血,让她心惊肉跳,她不用上前询问,发生了什么已经一目了然。
换做平常安露弥大概会心急火燎地上前询问,但她现在却一反常态地呆楞在原地,望着在暴雨中背着伤者远去的巡逻队员,内心久久不能平复。
她的思绪回到了一年半前的那天,那日雨水的冰冷也和今天十分相似。
令人毛骨悚然的钟声大作,少女独自背着小男孩穿行在暴雨中。
“姐姐..我们还没到吗?我好冷..”
她背上的小男孩逐渐闭上了双眼。
“对不起,对不起..”
一阵雷声将安露弥扯回了现实。
“约书亚..”她低着头,雨水从脸庞流下,她攥紧了挂在脖子上的项链。“这次我不会再丢下你了。”
晚上宫城医生来到吉恩家里了。
窗外的狂风裹着豆大的雨滴呼啸着,把窗户推得轰隆作响,风顺着窗户缝吹进来,让人牙齿打颤,昏暗的屋子里飘荡着一股阴郁的气息。
吉恩和宫城在一楼激烈地讨论着。“我不同意,这,这是亵渎啊,被教会的人知道了她以后该怎么在社会上生存?而且风险太高了!即便是医生你也没有把握吧。”
米歇尔和孩子们都趴在二楼的扶手上偷听他们谈话,安露弥在房间里照顾小爱。
宫城似乎被他说到了痛处,“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坐在椅子上颓丧地捂住脸。
“看到她那样我也心痛啊,每次看到她因为病痛无法下床,羡慕地看着大家,我就恨不得得病的人是我。”吉恩垂下脑袋,米歇尔看到他眼角闪着泪光。
米歇尔不明白,孤儿院的大家和吉恩非亲非故,他为什么愿意为这些孩子付出这么多。明明在这种世道下,连原本亲密的朋友都会背叛你,丢去此身不必须之物才更有利于生存吧,在少年的内心深处其实一直有一个连他自己都讨厌但又说不上为什么反感的想法,那就是家庭这种牵绊对吉恩来说只是负担,他大可以抛弃这些孩子独自生活得更好,他就隐隐觉得如果自己和吉恩的立场调换他说不定就会从这个家逃得远远的。
因为“家”对米歇尔而言是个令他既陌生又惧怕的词,被他从小当做唯一栖身之所的帝国军营里放眼望去永远只有高耸的围墙和黑压压的铁骑,偌大的荒原上只残留着戾气和空虚,让他极其压抑,生活在那样的空间里学来的也只有残酷粗暴,破碎流离,所以他对“家”向来没有什么好感,却在过去的两年里从海娜尔和莱特的小小友谊中感受到了有生以来的第一次温暖,但在经历过莱特对他们的背叛后,他便对亲密关系总是抱有一种本能的反感,只是注视着世间那些幸福温馨的模样就仿佛自己身体里缺失了某种器官,肉体虽然逃离了,心灵却依旧没有走出那片阳光未及之地。
但..
奇怪的是,少年看着自己身边的弟弟妹妹们因无能为力而沮丧哭泣,自己却站在原地什么都干不了,他就也会心痛,一如抛弃同伴独自苟活后的感伤。但他在过去长时间的霸凌中,已经忘记了如何排解积满胸腔的情感,现在即使负罪感和哀痛时刻缠绕着他的身体,也无法流于言表。他看着失魂落魄的宫城医生和吉恩先生,突然觉得他们的无力感和自己相通,回首过往,他就是因为缺少保护他人的能力才一次次眼看着自己珍贵的人和事物纷纷脱手而出,摔得粉碎。
而现在他发现这一切又将再次上演,就像目睹海娜尔和莱特惨死的时候一样。
等到他发觉的时候,自己的身体已经行动了,他站在吉恩和宫城面前,说不出话来,脑子里装的全都是安露弥那张大大咧咧的笑脸,以及和她共度过的日日夜夜,当然还有小爱和他一步步冰释前嫌,逐渐拉近距离时的渺小的幸福感,陪在她们身边让他觉得,好像连这样废柴的自己也会有被人需要的可能..他还记得海娜尔因为逃跑计划失败而变得死灰般的眼神,他不敢想象,也不想再看到她们失望的表情了。
“我不理解,吉恩先生,信仰有小爱的性命重要吗?”米歇尔握着拳,第一次流露出愤懑的表情。
“既然她做不做手术都有可能死去,那我宁愿选择有活下去的可能的那条路,纵使希望渺茫。”
“米歇尔..我并不非不在乎小爱的生命..”
“是啊,您当然在乎,您把孤儿院的大家包括这样的..像怪胎一样的我都当做亲生孩子看待,您怎么不会为挣扎在病痛中的小爱感到痛苦?”他目光坚定地望着吉恩和宫城,泪水逐渐涌出,“过去的我不理解,现在终于明白了啊,为什么安露弥说事情发生了就不能坐视不管,因为选择权就在我们手里..厄运总是不期而至,但我有能力去选择自己想要的结果,无论导向的结果是好还是坏,我都无法容忍..就因为..就因为..胆怯!就驻足不前的自己!拜托了..”
“求求你们救她。”
宫城和吉恩抬头看向这个平日里寡言少语,看起来温文尔雅的少年,他突然爆发的大声宣讲让他们心中为之一震,然而他却对他们深深地弯着腰。
“我知道..对不起米歇尔,但我真的很怕,因为如果我的决定害死了小爱,我一生都无法原谅自己啊。”或许是因为从魔物口中险象环生,然后连日照料伤患累积了太多压力,宫城终于控制不住哭泣起来。
“那就让我们来听听当事人是怎么说的吧。”安露弥的声音从二楼楼梯上响起。
她在其他孩子的帮助下搀扶着小爱站在二楼从高处看着米歇尔他们,猫耳的小姑娘喘着微弱的气息,捂着肚子,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宫城医生..请不要在意我,做手术吧..还有爸爸,能不能请你尊重我的决定呢?我一直都是你的乖女儿呀,听你的话呀..不随便出门..就让我任性这一次吧..因为我想活下去。”
“我想和哥哥姐姐还有大家一起活下去啊..”说着说着小爱就止不住掉眼泪,其他五个孩子也哭了起来。
吉恩看到这一幕鼻子一酸,也顾不上这张老脸,哭着跑到楼上抱住了小爱,不停地向她道歉。小爱虽然虚弱,却拍着他的背,说些宽心的话。
“好..我知道了,对不起,米歇尔,刚刚是我太愚蠢了,我向你道歉。”宫城站起身把米歇尔扶起,“我向你发誓一定会尽全力救小爱的。”
“您别这样,我这样的人不配,请把这些话都说给小爱听吧,她需要您的鼓励。”米歇尔红着眼睛向宫城微笑道。
“我也同意,求您了医生。”吉恩说,“您需要多少钱我都会去凑,只要能治好她。”
“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咱俩都是多少年的交情了,我是为了孩子们,希望你能明白。”
安露弥从楼上走下来,路过米歇尔时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道,“我就是想让你知道,你做的真的很好。”
他看到她的眼角也红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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